晋末长剑

孤独麦客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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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章 征辟雨后乍晴,霞满西天。伊水北岸零零散散立着几个人,似乎在欣赏夕阳。其中 ..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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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百七十章 新战术

晋末长剑 by 孤独麦客

2025-1-8 21:02

  邵勋一直在新郑故城等了五六天,才收到了第一批粮草。
  他也没白拿颍川士族的东西,缴获的财物送了一批给颍川士族,让他们自己分,也算是一种买粮行为了,虽然人家多半不想卖。
  而这个时候,敌军也在频繁调动。
  正如王秉在外黄县看到的那样,一批又一批的匈奴骑兵聚集起来,奔往新郑故城方向。
  正准备出发东行的邵勋见了,下令停止进兵。
  新郑故城不大,又因废弃多年,残破不堪,但仍有一定的遮风挡雨的作用。
  十一月二十一日,邵勋登上了城头,看着野外越聚越多的骑兵,不知道他们想做什么。
  骑兵多集中在西、北、东三面,独空出南面,似乎在鼓励邵勋率部撤退。
  骑兵后方,还有步卒在艰难转运粮草。
  “这是打算与我耗么?”他皱起了眉头。
  现在又回到去年面对刘聪时的情形了,匈奴依仗骑兵优势控制原野,遮断信息,不让你和外界联络。
  当时邵勋有明确的目标,即挺进洛阳,故心无旁骛,一门心思前进,最终抵达城下。
  现在呢?目标是什么?
  新郑故城西北方,逯明领着一支骑军,且战且退,奔向一处地势较为起伏的缓坡地带。
  快要靠近时,桃豹在高坡上大声道:“别演了,人家没追过来。”
  逯明扭头一看,数百府兵已经拨马回转,奔回了新郑故城。
  他顿时泄了气。
  他们所在的这一片,许是因为靠近山区的缘故,地势相对起伏。
  这种地形固然对骑兵不太友好,但对赖以冲锋近战的骑兵则更不友好。
  地形越复杂,骑射骑兵越占优势。
  地形越简单,骑射骑兵也越占优势。
  听起来有些矛盾,其实很简单——
  复杂的山坂丘陵之上,双方都冲不太起来,这时候更考验的是骑术。
  汉时晁错就提了几条匈奴骑兵占优势的地方:“上山下坂”、“出入溪涧”、“险道倾仄”。
  这些地方需要更高超的骑术,适宜肉搏冲锋的场景不多,不容易被冲击骑兵抓住,利于匈奴人拉开距离,“且驰且射”。
  其实就是发挥匈奴人骑术高超、箭术精准两大优势,让擅长肉搏的中原骑兵有力没处使,符合“扬长避短”的兵法要义。
  当然,在山坂、溪涧之上,什么骑兵都没有步兵好使,但这就是另外一回事了。
  而简单到极致的地形,比如一望无际的大草原,连河流都没几条,除了草原就是沙地,这就更适合匈奴轻骑兵兜圈子放风筝了。
  最怕的就是那种相对平坦,但又有很多河流、森林、房屋、沟渠的地形。适合冲锋的场景多,还不太利于兜圈子拉开距离骑射,让骑射手们相当头疼。
  今日逯明就想把府兵们引到这片起伏的丘陵之上,然后用骑射玩死他们,没想到府兵不上当,追了一阵就撤回去了,为此还让他被桃豹嘲笑了一番。
  “大将军来不来?”逯明下了马,问道。
  “尚未得到准信。”桃豹叹道:“不过来又如何?有粮吗?”
  逯明亦叹了口气。
  今年五月与邵勋交手过一次,为蝗灾所阻,匆匆结束。
  可以说,这是一次不成功的军事行动。
  战后总结时,大胡却连声安慰众人,说他已经找到了击败邵贼的方法。
  众人来了兴趣。
  大胡将他琢磨的办法说出来后,众人神色大振,你一言我一语,不断完善细节。
  今日一试,果然有用!
  所以他迫切希望大胡赶紧过来,把那两万骑都带上。
  有三万骑兵在手,哪怕只是一人单马、没甚甲具的轻骑兵,只要运用合理的战术,一定能让邵勋吃个大亏。
  但现实问题也摆在面前:粮食够吗?
  “夏天来,有蝗灾。冬天来,又缺粮。邵贼运气就这么好?”逯明越想越气,拔出腰刀,重重斩在一丛灌木上。
  “这就是命。”桃豹笑了笑,道:“好不容易抓住邵贼了,但咱们却耗不过他,唉。不过没关系,明年再来。好好设个套,把邵贼支到百十里外,然后慢慢往回爬吧。”
  “哈哈。”见桃豹说得有趣,逯明的心情也好了起来。
  用兵之道,就在于扬长避短,避实就虚。
  邵贼的银枪军、府兵能打,我不和你打就是了。
  你总有弱点,总有遮护不到的地方,我们盯着这些地方打就是了。
  “今日就算了。明日我去,再诱一诱他的骑军。”桃豹说道:“邵贼养骑兵不易,能多耗掉一個都是好的。如果能全部耗光,明年就好打了,说不定有机会让邵贼忙中出错,歼灭他的银枪军。”
  “银枪军啊……”逯明有些呻吟:“这些人在漫天喊杀声中都能倒头就睡,最长的当了六七年兵了吧?想歼灭他们,不知道要付出什么代价。”
  “慢慢来嘛。”桃豹笑道:“明日先试一试。”
  “也对。”逯明点头道。
  接下来的几天,对双方而言都很奇怪。
  石超自陈留南下,进入阳夏地界。
  他带了万余步卒、一千骑军,将阳夏县城团团围困了起来,因为他听说城里聚集了不少所谓的“屯田营”。
  战斗持续了四五日,始终没能克复。
  邵勋率部离开新郑,依靠车辆庇护,向东前往尉氏。
  逯明、桃豹等人统率的骑军就像苍蝇一样,死死跟在后面,反复袭扰,不断阻滞。
  他们甚至还提前派人在前方挖路,破坏桥梁,总之想尽一切办法给你制造障碍。
  第一天行军,大部队只走了十里。
  第二天,十三里。
  第三天,十七里。
  三天下来,邵勋心中有所明悟:匈奴人也在战争中学习战争,不断改进,不断进步。
  敌骑这个样子,更像是在给某支部队做掩护。
  他不得不承认,掌握大量骑兵的一方,确实可以有效迟滞以步兵为主的一方。
  他更不得不承认,人是会进步的。
  他拿出了车阵,在去年冲破了匈奴层层阻截,有点出其不意的意思。但到了今年,匈奴人似乎已经琢磨出了一点对付他的办法。
  三天才走了四十里,这让他嗅到了危险的味道。
  十一月二十九,大雪纷飞。
  之前一直盯着他们的匈奴骑兵忽然撤走,消失得无影无踪。
  或许是太冷了,或许是粮食不足,或许是完成了任务,总之他们跑了。
  第二天,邵勋率部收复了曾被敌人攻占的尉氏县。
  石超攻阳夏不克,损兵折将,再攻袁氏坞堡,又不克。眼见军粮将尽,最后只能退兵。
  临走之前,他泄愤似地毁了一些灌溉水渠,将菜畦中的水井堵塞,再放火烧了部分屯田营队百姓的房屋,然后经梁国匆匆撤退。
  至此,虎牢关以东的战事似乎已经告一段落。
  这个结局,对双方而言都不满意。
  邵勋看到了巨大的危机。
  匈奴人则消耗了他们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粮食、牛羊,且损失了不少步骑兵马,到最后也只能灰溜溜撤退,一无所获。
  明年,他们或许不会再来了。
  春天牧草尚未彻底返青,更是青黄不接的时候,他都愁粮食,别说匈奴人了。
  夏天或许有草料了,但他们又何必来打洛阳呢?
  或许,从明年开始,他的主要作战对象将变成石勒了。
  数日后,正当他率众北上浚仪,顺便清扫可能存在的残敌时,虎牢关以西传来消息:匈奴大举退兵,经弘农、河内,兵分两路而撤。
  他立刻调转方向,往荥阳方向而去,这个时候,他遇到了匆匆追来的王秉。
  “君侯。”下马之后,王秉直接大礼拜倒于地,泣道:“司徒薨了。”
  “嗯?”邵勋一时没反应过来。
  但想起“司徒”是指司马越时,脸上的表情突然变得十分丰富。
  王秉偷偷瞄了他一眼。
  这个时候邵勋却已经敛容沉思。
  “何时薨逝?”他问道。
  “有半个月了。”
  “你西来何意?报丧么?”
  “愿接世子回徐州。”
  “不妥!”邵勋下意识说道。
  王秉心中咯噔一下,果然和他想得差不多,邵勋不愿放人。
  邵勋皱起了眉头。
  王秉说接世子走,但哪有那么简单?王妃是不是也要跟着走?这——怎么可以!
  邵勋定在那里,久久不语。
  王秉心中焦急,默默起身,说道:“世子得君侯庇护,承情已久,心中感激不尽。若能接回徐州,将来必与君侯结好,守望互助,一同为朝廷藩篱。”
  邵勋已经稳住了心神,看了眼王秉,作色道:“伱们啊!知不知道,这是要害世子啊!”
  王秉连忙辩解:“我等皆对天发誓,愿奉世子为主,人所共见。”
  “你们发誓?”邵勋冷笑一声,诘问道:“范县那些兵马的老底子,我又不是不知道。东海王国军还剩几人?”
  “三千上下。”
  “最可靠的,就只有这三千人罢了。”邵勋说道:“剩下的兵,要么出身乞活军,要么来自豫、兖二州。我就问你?乞活军听话吗?”
  王秉不语。
  “豫、兖二州之兵,有些是司徒生前招募的,有些是二州士族豪强部曲,我再问你,他们听话吗?”
  王秉招架不住,强辩道:“我等以军法约束许久,自然听话。”
  “别这么自信!”邵勋拿手指点了点王秉的胸膛,毫不客气地问道:“张方怎么死的?”
  张方当然是被郅辅杀的,这还用问?王秉刚要说什么,又止住了。
  郅辅为什么能杀张方?且杀完人后,还能大摇大摆离开?如入无人之境?
  这个问题很值得深思,它和你的根基息息相关。
  “看来你心中已经有些明白了。”邵勋拍了拍他的肩膀,道:“先和我回趟洛阳,见一见王妃和世子再说。就算要带世子回去,也不是这么个带法。”
  “也好。”王秉点了点头,应道。
  此番西来,本来就要面见王妃和世子。若非遇到战乱,这会他已经到了。
  了却心头一桩大事后,他又问道:“君侯这是大破贼军,收复了陈留?”
  “谈不上大破。”邵勋摇了摇头,突然问道:“你认不认识王幽州?”
  “王浚?”王秉摇了摇头,道:“素无来往。”
  说完,又补充了一句:“此人心高气傲,目无余子。君侯又大大得罪过他,怕是不会有好脸色。”
  邵勋暗暗皱眉。当年长安一役,遗祸至今啊。
  不过他很快就调整好了心态,若无那一次抢来的马匹,这次就不可能一人双马,截住王桑所部。
  这批鲜卑马,虽然都渐渐老迈不堪,无法再作为战马冲阵了,但依然在他的军事体系中发挥着关键作用。
  有利就有弊,世间哪有光拿好处不付出代价的事情呢?
  男子汉大丈夫,也不应处处投机取巧。
  石勒的新战术,他再想想别的办法对付,活人还能让尿憋死?
  三十日,大军启程开往荥阳,阻吓敌军的同时,顺道经虎牢关入洛阳。

草原、中原兵制
  首先讲一点:一般而言,只有中原养兵,草原不养兵。
  关于这一点,我记得前面有个单章提到过了,怎么现在还有人问?一会问石勒怎么这么多骑兵,一会又问匈奴怎养得起这么多兵?
  说了等于白说。
  我敢肯定,我这是第二次说了,后面还会有人问。
  其实可以去看看我的上本书《晚唐浮生》,里面对草原的生活、组织及动员模式讲得很清楚,我觉得起点可能没有其他历史小说详细写过。
  草原牧民平时有自己的生活,是“民”。
  战时打仗,是“兵”。
  平时没有维持成本,不需要养,知道吗?
  马匹是他们生产生活的必备物资,家家户户都养,天天骑。
  如果是没什么个人财产和人身自由的牧子,也会骑老爷的马,去帮老爷放牧。
  实在不行,被征发了当步兵,这又不是没有过。
  唐宋时奚人步兵就挺有名,战斗力不弱。
  这种动员模式,好处是几乎没什么维持成本。
  马:牧民自备。
  武器:牧民自备。
  就打仗的时候提供一下军粮。
  军饷:没有。
  而且,兵力来源也不只是自己国土范围内的。
  举个例子。
  唐末李克用在大同叛乱,被朝廷剿灭,父子北奔鞑靼。
  后来黄巢攻入关中,李克用父子被赦免,参与平叛,于是从沙陀三部招募一万多人,由李友金带着送过来。
  李克用还从阴山鞑靼、黑车子鞑靼、吐谷浑、回鹘等各种杂胡“招诱”三万多骑兵。
  注意“招诱”这個词,史书上多次出现,本书也出现过。
  字面理解即可。
  就是招募、诱惑杂胡部落为你打仗。
  打完仗各回各家。
  你看看,李克用从几乎没什么兵,一下子拥有了五万骑兵。
  李克用当河东节度使的时候,争夺大同,驱逐了原节度使赫连铎。
  赫连铎的吐谷浑部落都投降李克用了,此人跑路后,又施展三寸不烂之舌,说得草原数万骑南下,进攻大同,被李克用击败。
  赫连铎再跑路,又说动黠嘎斯人,八万骑南下,再被李克用击败。
  唐代在草原用兵,也经常招诱部落为他们打仗。
  没什么好处,就是许以劫掠厚利,另外再威胁一下,其实就是威逼利诱。
  赫连铎就是用大唐正牌节度使的虎皮,外加利诱,说动杂胡部落南下。
  这种事情从东汉年间就很常见了,我就很不解了,怎么还觉得奇怪?
  东汉经常自己出重骑兵,让草原部落出轻骑兵,然后一起去打别的部落,比如鲜卑。
  难道别的作者提都没提过这些事情?
  再说一遍,可以去看看《晚唐浮生》,对草原部落描写得很详细,章节不少。
  简而言之,这些部落就是一个个兵员库,他们是“中立野怪”,你招诱不到,还不允许别人招诱?
  唐末河东、幽州这些缘边将帅们经常一次性招诱数万草原骑兵,南下参与藩镇混战,这是缘边将帅的“福利”,别人享受不到。
  当然,唐末时步兵的素质比较高,各个藩镇也有部分骑兵。
  比如,昭义镇(今上党一带)自己就养马,甚至打出了品牌,每年还给朝廷送马五百匹。
  蔡州有龙陂监。
  陕州有牧场。
  襄阳、淮南甚至附件都有牧场。
  钱镠直接在杭州城外养马三万匹。
  等等。
  中原遍地牧场,各个藩镇养马数量难以统计。
  在这样一种情况下,草原骑兵发挥不了多大的作用,还经常被痛打。
  但在西晋这会,作用还是很大的,因为步兵大多数都是临时拉起来的,又承平多年,还没有职业化,对付这些草原骑兵就难了。
  其次,石勒的骑兵数量,是史书明载。
  在309年,有记录石勒帐下三万骑。
  在310年,围攻洛阳时二万骑。
  数字为什么会变化?其实就是这个原因,这不是他养的职业化部队。
  有可能是匈奴朝廷配属给他指挥的,战斗结束后归建。
  有可能是临时招募的,打完仗,“合同”结束,走了,回家了。
  也有可能是石勒出不起赏赐,提前终止合同,解散。
  这三万人里面,最多一半是他长期控制的。
  注意,长期控制也不是养兵。
  部落有各自的生活,平时都是农民、牧民。
  这个阶段,已经有大量杂胡到河北游牧、游耕或者定牧、定耕了。
  跟着乞活军来陈留、梁国的乌桓人,也是这种性质、
  石勒只要有钱,或者口才够好,别说两三万骑,五万骑、十万骑也不无可能,只要你支撑得起。
  最后提另外一种情况,即草原如果统一在一个政权下,会怎样?
  如果遇到匈奴、突厥、回鹘、蒙古这种建立草原帝国的政权,你招诱杂胡就没那么容易了——多说一句,柔然、鲜卑、契丹这种连草原都没统一的政权,真称不上草原帝国。
  以回鹘为例,他们在各个附庸部落都派有官员,征税征兵,甚至监视。
  回鹘崩溃后,原本被回鹘奴役的契丹是怎么做的?
  耶律氏贵人与监视他们的回鹘述律部联姻,阿保机的妻子月理朵就出身回鹘述律部,月理朵的爷爷、父亲在回鹘汗国都是中高层官员(梅录之类)。
  回鹘有明确的官制、兵制和财政制度,有自己的文字,该国的很多官名、制度,契丹起势大量借用。
  统一和分裂的草原,是两回事。
  西晋末年的草原,就是分裂的。
  各个部落可以今天投鲜卑,明天投匈奴,后天投晋,这并不奇怪。
  这些杂胡部落的丁壮,从某种程度上而言,就是“雇佣兵”。
  只不过这种雇佣兵,经常拿不到钱,甚至要为宗主白打仗。
  受不了怎么办?受不了就走啊。
  历史上契丹在东北崛起,三十姓鞑靼就受不了了,天天被征兵打仗,于是开始了长达百余年的西迁,从中国东北迁徙到了中亚、北亚一带。
  人走了以后,空出的草场往往会给别的地方迁徙来的部落占据。
  迁徙,本来就是草原常态。
  先写这么多,再打一次广告,上本书主角在边地,接触草原比较多,有关草原部落的章节也多,有空可以看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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